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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3/7 17:13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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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前平第一次当众下跪,是在儿子桐桐(化名)出生的那天。为了给这个刚出生就面临死亡的孩子凑医药费,医院门前以这样的方式乞讨求医。

从出生那一刻起,桐桐就失去了健全的身躯——肱骨骨折、臂丛神经损伤、脑损伤、呼吸衰竭……两年来,周前平与妻子不顾家人的集体反对,坚持要救活桐桐,在数十万元医药费用的重压下乞讨筹钱。

桐桐后来被确诊为分娩性臂丛神经损伤,也就是“产瘫”。周前平认为,孩子的身体损伤是产科医护人员的过错造成的,便将当年接生桐医院告上法庭。

为方便给桐桐做康复操,他的所有的衣服都经过了特殊“改造”,右臂上手术后的疤痕清晰可见。澎湃新闻记者陈雷柱图

年12月,大竹县法院经审理认为,医院在产妇分娩过程中的过错所导致,医院应当承担全部责任,医院支付医疗费、护理费等14万余元。

一审判决后,医院提出上诉。年5月6日,此案在四川达州中院二审开庭,未当庭宣判。

官司还没有最终结果,但孩子的治疗不能停下。周前平告诉澎湃新闻,为给桐桐治病,家里已负债累累,后续治疗费用仍是个“无底洞”,“目前只能寄希望于二审判决。”

每天做康复操时,桐桐都会因为疼痛大声哭闹。澎湃新闻记者陈雷柱图

父亲的抉择

5月8日上午,在大竹县天城镇平等村一栋破旧的两层阁楼里,传来一阵阵哭声,声音中夹杂着一个童音不断喊“疼”。屋内,31岁的周前平与妻子毛有玲将两岁的儿子桐桐强行按在床上,抓着孩子的左臂帮他进行康复训练。

周前平说,桐桐长到两岁,流过的眼泪比一般的孩子要多出好几倍,“他右臂臂丛神经因产伤被拉断,几乎不能动,这样的康复训练必须每天进行,否则孩子可能出现肌肉萎缩甚至粘连,再想恢复几乎没有可能。”

周前平从年开始与妻子在外地打工,桐桐出生前,两人已打工近十年。夫妻俩曾想,等桐桐出生之后,他们就不再外出,在老家开一家面馆,一边抚养孩子,一边照顾老人。但这一计划,在桐桐出生的那天被彻底打乱。

年3月16日,周前平的小儿子桐桐在医院出生。他回忆称,当天凌晨4时许,医院后,直接进了产房,他也一同跟了进去,“大约20分钟后孩子就露出了头,但没过多久他的脸就变成了紫色,等孩子生出来后已经重度窒息了。”

周前平说,经过医生抢救后,桐桐的呼吸恢复了,但医生说,孩子的情况依然十分危险,建议转院治疗。

当天上午7时左右,桐桐被医院。该院一名儿科医生郑运芳回忆称,桐桐被送来时呼吸急促,左上肢肌张力差,有肿胀、骨折现象,右上肢无肌张力,“经过检查,确认孩子肱骨骨折,臂丛神经可能也受到损伤。”

因为医疗设备等诸多问题,很快,桐桐又被抱上救护车送到了医院。据该院的一份入院记录显示,桐桐在入院后,被诊断出左侧肱骨骨折、脑损伤、呼吸衰竭、肺炎、心肌损害、肝功能损害、肾功能损害、臂丛神经损伤等21项病症。

周前平说,从桐桐出生的那一刻,就不断有不同的人劝说他放弃这个孩子,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,因不愿放弃桐桐,他甚至与家人决裂,“医生说,要救活这个孩子至少需要30万元,本来有亲戚答应要借钱给我,在得知桐桐的病情后,借钱的事就此作罢,我突然觉得我们被逼上了一条绝路。”

毛有玲回忆称,桐桐出生之后,在重庆进行了26天抢救方才脱离危险,此后,他们带着桐桐先后前往成都、上海等地接受治疗,花光了所有积蓄。无奈之下,周前平开始乞讨筹钱,“那段时间,他靠着自己一双膝盖,在大竹县、达州市以及成都市的许多公园、广场跪地乞讨,一共讨到了一万多元,孩子在哪里治病他就在哪里乞讨。”

为给桐桐治病,周前平曾带着孩子乞讨求医。受访者供图

索赔与官司

年7月12日,周前平与妻子带医院进行了臂丛神经移植移位功能重建手术,把断裂撕脱的臂丛神经重新接上,也是在这次的治疗中,桐桐被确诊为右分娩性臂丛神经损伤(产瘫)4型。

“产瘫”两个字让周前平生出了许多情绪。他说,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孩子病情的成因,以及未来将造成的影响。让他无法接受的是,在与医院的多次沟通中,对方始终不愿承担孩子的任何治疗费用。

年9月19日,周前平将医院诉至大竹县人民法院,请求判令支付治疗费、护理费等共计.33元。周前平认为,医院在为妻子毛有玲诊疗过程中,存在诸多诊疗过错,严重违背法律规定,应推定其存在的过错与桐桐的损害之间存在因果关系。

该案一审开庭时,医院辩称,周前平诉请的损失是发生在医院之外的费用,与其无关;桐桐的伤害是毛有玲在分娩过程中不配合生产所致,请求驳回诉讼请求。

案件一审时,原被告双方争议的焦点主要集中在三点:桐桐的损伤是否与医院存在因果关系;医院在诊疗过程中是否存在过错;周前平的诉讼请求是否合理。

值得注意的是,一审时,周前平主张在妻子毛有玲生产过程中,其主治医师谢某并不在场,医院指派了两名不具备医师资格的助理医师负责为毛有玲接生,严重违反《医师执业法》规定。庭审中,医院称,毛有玲分娩过程中,医生唐某一直在场,另有一名医生熊某负责协助唐某,二人将毛有玲的分娩情况及时向谢某请教汇报。

大竹县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,医院抢救并治疗得出的诊断和最后的手术诊断,均能证明其损伤是在生产过程中所致,桐桐的损害结果与医院的医疗行为有因果关系;从医院在质证过程中所作陈述可以看出,有执业医师资格的谢某当时并未在现场指导,若谢某当时在场并亲力亲为实施手术和分娩,有极大可能避免本次事故发生。故桐桐的损害结果系医院的过错所导致,医院应该承担其全部责任。

年12月29日,大竹县法院判决医院支付桐桐的医疗费、护理费等共计.47元。

一审宣判后,医院提出上诉,案件于年5月6日在达州中院开庭审理,庭审中,双方争议的焦点仍然是医院在诊疗过程中是否存在过错。院方认为,按照《医师执业法》规定,两名助理医师可以从事一般诊疗行为。周前平一方则称,产妇分娩并非一般诊疗行为。

在庭审持续约一个小时后,法官宣布休庭,案件将择日宣判。、

桐桐被送到重庆后,医院检查出臂丛神经损伤,多脏器损伤等21种病症。澎湃新闻记者陈雷柱图

生存与康复

周前平说,他从小在农村长大,尽管在外打工多年,但夫妻两人的积蓄加起来,总共也只有4万多元,这些钱早在桐桐出生后不久就已经全部花光了。如今,周前平已负债累累,但孩子后续治疗仍是个无底洞。他说,他和妻子这两年为了给孩子治病四处奔波,再没出去打工,也没有任何收入,“目前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二审判决上。”

实际上,因为产伤导致新生儿臂丛神经损伤造成产瘫的情况,近些年来在国内并不鲜见,这些孩子被称为“臂丛宝宝”,他们从出生那一刻起,就面临生存考验与康复的煎熬。

广东清远的一名“臂丛宝宝”家属龚石南告诉澎湃新闻,他的女儿在年4月12日出生后,因为产伤造成右手臂丛神经损伤,“她的右手不会动,完全使不上劲儿,出生当天就确诊为臂丛神经损伤。”

龚石南说,从孩子出生到现在7年过去了,这期间医院,也去过上海进行康复治疗,“前前后后已经花费了逾百万,现在孩子的手仍无法通过手指抓握东西,医生说,她的右手功能最多只能恢复到正常人的七成左右。”

哈尔滨的杨巧智在年1月11日生下女儿后,也遭遇了相似的境况。她说,在孩子确诊为臂丛神经损伤后,家里已陆续花费了20余万元,“我们夫妻俩为照顾孩子再也没上过班,家里花销全靠老人接济,医生说,孩子的康复期大约是12年,这将是一场持久战,我也不知道我们能撑到什么时候,医院打官司。”

臂丛神经损伤究竟会给孩子造成多大影响,又是如何形成的在医学界其实早有定论。医院康复医学科物理治疗师许军告诉澎湃新闻,新生儿臂丛神经损伤都是因为胎位不正、体重过大等,在分娩过程中,由于助产师暴力牵拉导致的,“理论上讲,这种损伤一定是外力造成的,与孩子先天发育情况无关。”

许军说,“臂丛宝宝”通常分为两类,伤势较轻的不需要手术,他们在后期的康复训练中有可能完全恢复,但另一种伤势较重的,被称之为“全臂丛”,必须通过手术治疗,“在临床上,这种孩子的恢复不会太理想,我从医30年,目前为止还没见过手术后能完全恢复的,在我治疗的多名‘臂丛宝宝’中,接受手术的孩子占比大约有三分之二。”

不可能完全恢复的结局周前平早已从医生口中得知,他说,在两年多的治疗中,桐桐的右手现在已经能从肩部轻轻抬起,“我们尽量不去想结果,但希望他能够接受更好的治疗,身体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康复,这可能直接影响他之后的人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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